我做“零字班新生”的时候,学堂还只是一块为百年校庆赶着工期的工地,热火朝天,尘烟弥散。旁边主干道上的杨树,像鼻子上粘了灰尘的粉刷匠,灰扑扑的狼狈里都透着骄傲:我们要完工了,我们要过生日了。
我做“百年校庆文艺晚会演员”的时候,学堂渐次有了铁灰的筋骨,砖红的皮肤,有一天骑车赶去彩排,眼角阳光一闪——工人们搬运着菱形的大窗,我们的学堂睁开了灰蓝色的眼睛。
如今我又换过身份,作为“学堂服务团礼仪志愿者”站在他的身边。不知道撕下多少副券、递过多少张节目单,看着礼堂长成如今这个分外老成的小小少年,每日一本正经地迎接着熙熙攘攘的观众,让人不得不感慨,时间过得,可真是快。
可是有一日,下班时候刚好下着雨,我站在学堂门口,思路一下子飘得远了:飘向东边,想起格外“显年轻”的主楼,我一直误以为他是二十岁的毛头小子,查了资料才知道其实是五十岁的大叔;又飘向右手边西面的大礼堂,始建于一九一七年的他已经是近百岁高龄的老爷爷了。这么一想,又觉得学堂实在是年轻,年轻到如同朝菌之于晦朔,蟪蛄之于春秋。
门外梧桐簌簌,春雨霖霖,我站在马上满一岁了的学堂前问自己,漫长久远的时光都经历后,当你老了,静静回想今时今日,你会记得什么?关于这时的你这时的学堂,关于这时的清华园。
百年校庆时候,庞大的在职教师队伍站在台上做诗朗诵,大屏幕上“1911-2011清华大学全体教师名录”滚动而出,金色的字一行行满满地浮动在苍翠的背景之上,那时候的我不禁耸然动容。
我应该识得名录中的一些名字,然不知道的更多。
我可能听说过学堂里的一些节目,然不了解的更多。
我大约见过这园子里的一些风景,然未曾见的更多。
学堂里每一次演出结束曲终人散的时候,整个舞台的灯只剩寥寥几点,两千零一十一个紫色的座位都静悄悄的。狂欢之后的寂静唯有更加寂静,那时候我想,这些轩昂阔丽的器举连同这些明丽温暖的细节,记得任何一点都已经足够,足够我挽留住这时的学堂这时的时光。
这座清华园,我见过她的美,她的伤痕,就等于见过了她一百年一模一样的淡静平和。我听见过欢呼声赞美声,嘘声质疑声,就相当于听见了她今后也不会变更的行胜于言的沉默。
我见过一个瞬间,就会记得她的每一种面目,然后,珍藏她不迁不易的内心。
我想,漫长久远的时光都经历后,等到我不知道又有了多少个新身份,等到新清华学堂也变老,我还是可以一眼认得出他。
时光的痕迹在他身上一定淡得就像不存在。我还是看得到主干道上的杨树、灰蓝色的菱形大窗。而熙熙攘攘的观众围绕之中,我又会不会想起今天这一篇文呢?想起来,然后一下子,就看见了永恒。
作者:邱可昕,经济管理学院2010级本科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