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演出开始前我特地来到蒙民伟音乐厅的后台，好奇他们的排练究竟是什么样子的。演奏舞台在时光的打磨下已是斑斑驳驳，在灯光的照耀下泛起了光。舞台上放着四把椅子，呈半圆弧摆放，四位音乐家穿着舒适的日常服调试乐器。眼前的观众席一片漆黑，缓缓的音乐声让空气仿佛呈现一种凝滞的状态。只有断断续续的交谈才偶尔把空气撕开一道口子。

克里斯托·法尔马基斯发现了我，他用带着丹麦口音的英语问我：“你是来拍照的吗？现在，还是演出时？”“啊是的，现在。”他指了指自己的衣服，“可是我们都穿着随便的衣服。”我笑了笑，“这正是我要的。”乐团的其他成员都善意地微微一笑，然后转过头继续排练。

巴扬演奏家比亚克·摩根森穿着一件灰色的T恤，在不需要自己演奏的部分会把下巴支在巴扬上，静静听着伙伴的乐声。

没有我想象中的紧张、嘈杂、混乱，科托斯乐团的排练更多的是缓慢、安静、舒适。这究竟是乐器的特性还音乐家的个性使然，在1小时14分钟后的现场，我得到了答案。

伴随着大幕缓缓拉开，四位音乐家拿着自己的乐器走上台前来。两位男士穿着纯黑的西装，演奏木笛的佩尼尔·彼得森穿着点缀着亮片的黑色长裙，一如乐声般恬静可人。大提琴家约瑟菲娜·奥普萨尔穿着缀满亮片的连体银灰色长裤，让人联想到她用电子设备在大提琴音轨上的大胆尝试。

克里斯托·法尔马基斯轻轻拨动五弦琴，约瑟菲娜·奥普萨尔也随着节奏挑拨大提琴的琴弦。慢慢地，巴扬的声音滑入，此时我的四周好像真的出现了潺潺的流水，茂密的森林，挺拔的高山。一个细小的停顿过后，木笛的声音响起，仿佛从深林中传出的一声鸟鸣，在雾气的阻隔下没有了尖利，带着清晨的一缕阳光缓缓地飘荡至你耳边。

台上的演奏者们，合上双眼陶醉在自己的音乐世界里，我也仿照他们闭上眼，感受来自希腊的温暖阳光。乐声层层递进，仿佛万物伊始，人类在自然之母的温暖子宫里缓缓生长。

直到最后一个音符落下，你才会恍觉一曲终了。而下一首乐曲可能风格大相径庭，变成了一场狂欢。刚才还是缓慢拨弦线的大提琴此时发生了快速的旋律爆发，刚才还在呓语的木笛此时像是停不下旋转的红舞鞋。巴扬是《门庭若市》（Crowds）里嘈嘈切切的私语，三弦琴是商人的阵阵吆喝。四把简简单单的乐器在舞台上展现了一个喧哗热闹的集市，四位音乐家时常目光交汇，让不同的乐声和谐地交汇在一起。

此时我才真正理解了乐团的名字——科斯托，在神话中，他是宙斯之子，相传有100个手臂和50个头。这正是科斯托乐队想要带给观众的非凡听觉体验——自然且丰富多彩。

不论是热闹、骚动、激越，还是缓慢、安静、舒适，乐声总是充满温度和情感的。只要享受那被温暖包裹的一刻就足够了。这是音乐家与乐器的相互成全，也是听众与演奏者之间不言自明的快乐。

在走出音乐厅时，我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。